糖画


附:mzen无差
  mzk“她”向注意
  观文愉快

  东云绘名稍稍放下手中的笔,身子靠在软趴趴的座椅上,伸了伸胳膊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她眯着眼睛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不知不觉又这么晚了。
  “绘名,你很困了吗?”几秒后耳麦突然传来宵绮奏关切的声音,她嘱托着绘名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绘名慌乱打开麦克风:“没有没有,奏你也有好几天没怎么睡了吧。”
  “啊,我和真冬是准备先休息一下了,真冬明早还有补习班,绘名你和瑞希也要好好休息了。”奏似乎和真冬两个人小声聊了几句,于是她打了一声招呼便退出了NIGHTCORD。
  “瑞希也还没睡吗?”绘名托着下巴,手指转动着触屏笔,打量着自己这几天的奋斗成果。
  “没有哦,绘名名这么关心我——我好不适应!”瑞希打趣着拉长了夸张的语调。
  绘名眼角瞬间抽抽,又压下火气,她和瑞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瑞希…这几天是不是又有什么心事了呢?绘名微微垂着眼眸,盯着NIGHTCORD的聊天界面出神。
  瑞希的头像总能让绘名想到那只在瑞希头顶晃晃悠悠的,小小的粉色蝴蝶结,绘名喜欢看着她在试衣间里穿梭,兴奋地拿起一件又一件衣服对着自己比试,在镜子前稍稍转圈,又拉着绘名的手,颇有经验地帮绘名搭配着。
  绘名觉得,在那个时候,瑞希是真心笑着的。
  她眼角上扬,柔卷的发丝贴着脸颊又微微飘起,又压下身子轻轻靠近,粉色的海洋翻滚着波澜,吞吐着言语,是独属于眼前人的喜悦。
  绘名很喜欢这片粉色,于是,这片粉色总会在她出神间攀上画盘,落在白纸上。
  绘名环视着自己曾经的画作,黑白的素描中,一抹亮丽的粉色格外突出,它安静地躺在角落里,像瑞希无声注视的眼睛。
  啊,说到瑞希的眼睛,绘名曾经细细打量过,虽然被前者慌乱转过头,但绘名还是打着练习素描的名义强迫着瑞希和她对视——瑞希很适合粉色呢,还是粉色很适合瑞希呢?绘名迟迟想着,对方却弱弱的晃晃脑袋,嘟囔着把绘名推开。
  于是绘名才木楞地意识到刚才两个人贴的有多近,带着温热的一吐一吸,细长的睫毛,起伏的胸脯——
  绘名猛的摇摇脑袋,赶紧把乱七八糟的画面逐出脑海。
  “绘名?睡着了吗?”瑞希说着音量低了下来。
  绘名恍然,她揉揉眼睛:“啊,没,我刚才发了下呆。”
  绘名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瑞希,我说过会等你的。”
  “啊?”对方一头雾水。
  “…所以,所以如果有什么心事,如果你愿意,我随时都愿意听!”
  另一头似乎沉默了一会,最后换来一声干涩的笑:“哈哈…绘名你真是,吓到我了,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情呢。”
  “嗯,我会的。”在绘名准备反驳前,瑞希轻轻地说。
  她戳了戳绘名的头像,眼角含笑:“绘名真像老妈子。”
  “真是的!人家这是关心你!”
  太好了,瑞希看起来心情好了一点点——绘名想着。

  “瑞希,是不是有好几天没有上过NIGHTCORD了…?”
  “嗯,她没有回复我发的消息。”
  灰暗的头像,如同冰冷的潮水拍打着绘名,她反复打开聊天界面,已读二字如同刺眼的刀刃,一点点割裂她们的距离。
  “绘名,瑞希她也没回复你吗?”奏安抚着众人的情绪。
  “…没有。”绘名微微颤抖着托着手机。
  她看着窗外初升的朝阳,太过刺眼,她缩了缩瞳孔,但又把窗帘拉开了些。
  “我去学校了。”她下定决心般从床上蹿下来,翻找着校服。
  “但是绘名你是夜间部的吧?”
  “瑞希不是!我记得她的班号,我去找她!”绘名留下这句话后火急火燎地退出NIGHTCORD,匆匆忙忙拉开门。
  太阳,比在家里看见的更加亮呢。
  绘名的记忆多数是夜晚,偶尔漆黑的夜会有一颗亮着星星,在白色的画纸上用铅笔轻轻钻上一点,是画的眼睛,也是夜晚的眼睛。绘名找好光线,拍了照,她愣神迟疑了几秒,指尖轻触屏幕,于是一张几乎没有任何痕迹的图片发送给了瑞希。
  她又后悔想要撤回,毕竟彰人嘲笑着自己玩抽象艺术,于是,忐忑着等待着回复。
  「绘名名这是要转风格了吗——?」跟着一张睁大眼睛的表情包。
  「眼睛——嗯,这是一只睁开的眼睛对吗?」瑞希如此回复。
  绘名很少这么早起床,连门前的马路也陌生了些许,叶间垂挂的露珠,投下斑驳的阴影,酷暑,喧嚣的炎热蝉声,如同热流般滚涌的空气疯狂挤进身体,她跑了起来。
  绘名的体力并不好,和奏一起出门走几步就累的不行,太阳更是折磨,烧灼着皮肤,点燃着呼吸,她晃晃悠悠,很少没有跑这么快了——她眯着眼睛想。
  还有多远呢,距离学校。
  以前似乎没有关注过,去学校的路边原来还有这家店子呀,啊,新引进的花,和季节很衬呢,下次喊瑞希起来来看吧。
  瑞希应该会喜欢的。
  扯着撕裂的呼吸,绘名几乎要腿软倒在校门口,她倚着墙抓着衣服领子,浑身的沉痛,四只如同捆上巨石,她强行睁开眼睛,猛的咳了两声,又一点点挪进了校门。
  数着楼层,数着台阶,数着步子,她身形晃了晃,又提起力推开了班门——
  “那个,打扰一下!请问晓山瑞希同学在吗?”绘名扫视着班内。
  如同石子惊起波澜般,他们纷纷向绘名投来怪异的目光,扫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学生。
  几秒诡异的沉默,一个男同学举起了右手:“晓山今天没来。”
  他身边立马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嗔笑着撞了撞肩膀:“看你说的,晓山哪天来过啊?”
  他上下打量了绘名一番:“同学,你找晓山的话,不适合在学校找。”
  轻佻的尾音,自以为是的挑眉,或者是突然的嬉笑,绘名只觉得难言的愤怒。
  “你们——什么意思?”她阴沉着脸,一步步逼近着。
  “什么什么意思…”男生慌乱退了几步,眼神飘忽一会,又突然理直气壮地微微挺着胸脯:“我也没说错吧?倒是你,突然出现在我们班,还想要干什么?”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陪笑着:“晓山那人就是个怪胎,同学你应该还不知……”
  瑞希不怎么去学校,25时的大家都清楚,只是不会过多问罢了。绘名没自己打听过原因,只是,她现在站在这个班级,一群举着嬉笑面具向瑞希伸出尖刀的班级,她拧着眉头,如坠冰窟。
  直到缠乱的线条代替他们的表情,嘲哳的噪音代替了他们的言语,她似乎明白了原因。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也许按照她的性格,揪起对方的领子也不为过分,只是绘名犹豫了,她不想给瑞希添麻烦。

  恍惚间,绘名似乎想起了第一次和瑞希的通话,面对奏的邀请,她畏缩着收回了手,又犹豫不安地抛出期待,像警惕的流浪猫,竖起尾巴。
  真是任性呢,近乎窒息,如同深海被灌入冰冷的湖水,直到绘名愤愤离开了学校才稍稍缓解,而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悲如涌流淹没了她,是愤恨吗,是打抱不平吗,绘名不知道。她几乎要流出泪来,手指颤抖着捂住脸——瑞希每天面对的,就是这些吗?
  …那她,是怎么笑着同我们打招呼的呢?
  绘名不敢细想,那些如同细细密密而尖的针线一点点缠绕着她胡乱跳动的惊恐的心脏。
  她呆滞地坐在车站旁,愣愣地望着学校下课而一群人熙熙攘攘拥着出来,那里没有瑞希的身影,也不会有瑞希的身影,那里从来不会有瑞希的身影。
  她从包中拿出手机,犹豫着打开消息栏——
  她似乎窥探到了名为痛苦的冰山一角,仅仅是一眼她便逃跑了。

  沿着街道,绘名第七次挂断了电话,她咬咬牙,干脆利落地选择了挂机。
  如果找不到瑞希,她宁可就一直如此在街上走着。
  明明身边是热闹的人群,明明是熙攘的欢笑,她却一步比一步沉重,模糊的视线,虚脱的身体,凭借本能一点点挪动着身子。
  有什么细凉的东西划过脸庞,感觉都变得了迟钝许多,她缓缓抬起手摸了摸雨点。
  似乎要下雨了。
  她站在街道中心,身边有人慌乱跑过,摩擦或撞过她的肩膀,她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纸船,碰过岸石,晃晃悠悠地游着。湿热弥漫在鼻息间,绘名迟迟抬起头——看不见星星了啊。
  街道瞬间的空旷,好像只有她一人屈缩在一片黑暗中一般,诡谲的霓虹灯在雨滴中扭曲,如同搅作一团的颜料流了下来,只有它们,张牙舞爪地亮着,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明明是一片漆黑,眼前却如同藤蔓缓缓,红,蓝,紫…她恍惚眨眨眼。
  画者不会讨厌任何一种颜色,笔触下流露的色彩有各自的光辉,只是,绘名很想拿起画笔,给这片五彩斑斓的黑夜再填上一分粉色。
  也许会被雪平老师批评吧———?但是,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的对吧。
  她稍稍比划着,嗯,这里应该很合适。
  于是天空顿时划过一片亮丽的粉色,粉的苍白,如同被撕裂的一道口子。
  苍白的粉色,似乎涌出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只是绘名不太明白。
  一滴,
  两滴,
  雨点啪嗒落在脸上,再炸开,如同一片血雾。
  这便是瑞希日复一日看见的景象。
  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晓山瑞希一个人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瑞希是不是每天都笼罩在湿冷的雨中呢?绘名轻轻地想。

  似乎听见身后的呼声,于是东云绘名猛然回过头。
  初春的新叶翘起,拨弄中的绿意,两侧的樱花初放,却悄悄落了满地,仿佛担心有人注意不到自己的盛放,于是又被清风衔起。
  瑞希站在那片盎然中间,她将手微微背于身后,轻轻看着向着远方不断延伸的石子路。
  “瑞希?”喉头翻滚,绘名缓缓吐出几字:“…再不走,就追不上奏和真冬她们了。”
  晓山瑞希没有说话,她摇摇头。
  “…”
  “好吧。”绘名无奈叹了口气,她几步靠近瑞希:“我说过我会等你的,所以——”
  “瑞希,可以不那么着急要走的。”

  似乎戳破了一个回忆的泡泡,拉回漆黑的现实,绘名身上已经湿了大半,雨水与发丝贴在脸上,连衣服都有几分沉重。
  “真是个笨蛋。”绘名似乎笑了。
  “无可救药的,大,笨,蛋。”她拉长了语调。
  说完,绘名又忍不住转了一圈,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在扭作一团的霓虹灯下。
  “绘名真是过分,是在偷偷摸摸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吗?”
  “嗯,说笨蛋的坏话。”绘名深吸一口气。
  瑞希撑着一把黑伞站在身后,她披下头发,微卷的发尾有些被雨水打湿,穿着宽松的卫衣,身上背着黑包,明明含笑,眼角却吐着悲却。
  “我要和奏告状——!”
  “那你就去吧,奏肯定是帮理不帮亲的。”
  “好过分好过分,绘名名天天欺负我!!”
  谈话对不上大脑,对不上真正想说的话,对不上渐大的雨滴,对不上孤寂的黑夜,两个人坐在街边的木椅上,瑞希收了伞放在旁边,似乎也顾不得雨水了。
  现在,天上灰白的粉色被轻轻摘了下来,然后放在绘名旁边。
  一片冰冷中,只剩下温热的心跳还在顽强搏动。
  如同每一个寻常的夜晚,两个人轻轻捏着耳麦,在NIGHTCORD上聊着有的没的,有时突然安静下来,是两个人投入过头,于是只剩下窸窸窣窣的摩擦的声音。
  “绘名,”瑞希顿了顿,她似乎犹豫了很久,“在雨里站着会感冒的。”
  “我知道。”
  绘名微微转身,她看着对方不太自然的神态:“但是有人早就被淋湿了。”
  瑞希僵硬地稍稍扭过头,她捏着衣角,又垂眸逃避着。
  “瑞希,其实你不喜欢这样吧。”
  不喜欢被当做「不同」,被当做「异类」,被当做「怪胎」。
  “绘名真是的,你在说些什么啊…?”瑞希似乎还想解释。
  “瑞希!”绘名扣住对方的手,指尖冰凉,还有几分水的触感。
  对方慌乱地想抽回去,却没想到绘名格外用劲,甚至有些拉扯的疼痛,留下手指的红印。
  “我不知道,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瑞希你相信——我不会离开你,无论是因为什么,就算,就算有人在我面前大叫晓山瑞希就是个大笨蛋,是个大傻子,我也不会离开你!”
  对方愣了愣,又低着头,肩膀却一抽一抽的:“真是…只有绘名你才会这样吧?”她似乎在憋笑。
  绘名被打断的一顿,刚才憋了许久的气势瞬间散了大半,她懊恼地捏着对方指尖泄愤:“我才不会!”
  生涩的指关节,有些咯吱咯吱作响。
  “啊——?那我刚才……”
  “不许说了!”绘名恶狠狠地说,瑞希缩了缩,赶忙点点头。
  “所以,我说——瑞希的事情,瑞希亲自说,瑞希暂时不愿意说的,就先放在那,瑞希不喜欢的东西就不要,喜欢的东西就好好珍藏着,瑞希就是瑞希,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啊乱七八糟的别的东西。”
  “瑞希要是讨厌下雨,我就来给你撑伞,实在不行两个人就在雨里跑来跑去,被人笑话也没关系 反正,反正我总会陪着你的。”
  “你要是不相信——不相信的话我就一直等给你看!”绘名绞尽脑汁想要表达出自己的心情。
  于是,她干脆直接扯着瑞希的衣服把对方拉到眼前,两个人笨拙地对视,额头紧紧贴在一起,连发丝都如同挠痒般勾过。
  “啊啊啊啊,要是能直接把脑袋里想的东西输送进去就好了!”几秒后,绘名猛的松开。
  她自顾自抱怨着,嘟囔着些听不清的东西。
  浑然不顾对方烧红的耳垂,和慌乱的眼神。
  就算是不太明朗的夜,下着湿雨的夜,亮着霓虹灯的夜,但是多了一个人,似乎也不太令人讨厌了。
  雨还会停吗,她们不太清楚,毕竟已经如落汤鸡般浑身彻彻底底湿透了。
  眼前的积水倒映着两人的身影,雨滴搅乱了,于是两个人也同颜料般混在一团。
  瑞希安静地听着,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份真挚的善意,她一如既往地善于逃避,逃避目光,逃避非议。
  就像她刚才所做的一般,一个人蜷缩在涩谷的角落,悄悄被热闹孤立。
  她犹豫很久,看着绘名站在雨中的身影,本来可以一躲了之,但是,晓山瑞希还是伸出了伞。
  她深知自己没有余力再去应对任何恶意,只是,现在,她想再稍稍停下脚步。
  即便步伐是犹豫的,目光是迟疑的,身影是动摇的,但是,应该不会是孤独的吧?
  她看见了对方发来的信息,她以为绘名会发来很多很长的信息,如同往日的消息轰炸一般,密密麻麻全是字,瑞希并不讨厌,绘名的分享欲望很强,就像她经常在社交软件上传的一般,只是两人平日聊的更加细碎,比如看见的一只斑点猫,或者捡到树叶做成了书签,更多的是新开的芝士蛋糕店,讨论着哪个口味才是最好吃的。
  绘名发过一张几乎空白的画纸给她,瑞希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只眼睛,那是一只温柔注视的,浅棕的瞳孔。
  好像有人推着她往前走一样。
  于是她也下意识认为,自己的任性的逃跑,又会换来许许多多絮絮叨叨的提问。
  只是,她只看见对方在输入页面犹豫了许久,最后只发来一句——
  「我会等你。」
  就像她很多次轻轻拉着瑞希的手,小吵小闹着跑到奏和真冬身边一样。